在阿紮提收到書信心驚肉跳時，阿成、小樓、巴圖、阿悌、熱合曼及其他商隊扈從一行30多人已經出發了。

他們沿著夏塔古道一路南下，前往葉爾羌城。

夏塔古道南北走向，穿越天山山脈，北接伊犁城，南達阿克蘇，是伊犁通往葉爾羌地區的捷徑，也被稱作“唐僧古道”。相傳唐朝時，唐僧即沿著這條山間小路前往葉爾羌地區。

夏塔古道綿延幾百裏，兩邊地形覆雜，有高峰林立的天山主脈，也有由叢山峻嶺中一瀉而出的夏塔河劃開的平坦草原。夏塔河奔流跳躍，匯入煙波浩渺的特克斯河。特克斯河靜靜的流淌，兩岸平原，坦蕩如砥，芳草萋萋，阡陌縱橫，田園錯落。夏塔古道歷史悠久，兩岸還能看到一列列的土墩墓，星羅棋布，巨大的土冢猶如一座座小小的山峰，註視著來來往往的旅人。

在夏塔古道出口緊要處，設有兵站，300名衛拉特戰士負責把守交通要道。這個兵站，也是驛站，快馬傳送著葉爾羌地區和伊犁間的訊息。這個兵站，還是稅收站點，過往的商販需要根據貨物繳納相應的稅款。

阿成30人的隊伍前往葉爾羌，自然不能空手而去。隨隊的駱駝、馬匹都背了很多的葉爾羌緊缺的精鹽、磚茶、無煙碳等貨物，到達目的地轉手賣掉，至少能賺5千騰格銀子。面對收稅官員，阿成熟練的掏出輝特部汗王符節，收稅官員見符節後，態度立即變得謙卑而恭順，好言好語問候，好茶好酒伺候。

出了夏塔古道，他們在阿克蘇短暫停留。期間收到了艾尼送來的消息，阿紮提業已收服。阿成讀完信笑而不語。

阿克蘇的夏夜，炎熱難耐，阿成與小樓晚飯後來到客棧樓頂上，鋪上涼席，躺著納涼。

無月，滿天繁星點綴，銀河似白練般自東南直掛西北。腳下的阿克蘇河靜靜流淌，河兩岸燈火星星點點，蔓延到天邊。水、銀河、燈火、星空，連成一片，幾乎融為一體。

巴圖來到樓頂，端來一壺飲品，給兩人一人倒了一大杯淡褐色的冰鎮冷飲，他介紹說是阿克蘇的特產，木賽萊斯。

木賽萊斯是葉爾羌地區人們非常喜愛的一種飲品，多為各家自釀，自制自用，或是用來招待客人。

其制作方法也是十分獨特。是用鮮葡萄為原料釀成的汁，但又不是葡萄酒，故而即便開懷暢飲也不會醉。

把當季鮮葡萄摘下、洗凈，用專門的荊條敲打葡萄，使其汁液流出，從而只保留葡萄汁，去除葡萄皮、核。之後把用紗布過濾後葡萄汁後倒入鍋中熬。文火加水略微熬制後，倒入洗凈的缸中，加蓋密封，置於向陽的地方，讓其發酵。發酵時，可以聽到咕嘟咕嘟的響聲，等到聲音平息後，即表示釀制好了。前後共計需要40天左右的時間，葡萄汁即成了木賽萊斯。

木賽萊斯在通常在夏季飲用，若是再加入冰塊，口感將愈加清爽。

冬季時，河面結了很厚的冰，人們砍開冰層，切割成大塊方形，運回自家挖好的深坑，把冰塊一層層碼好，包以棉被，再蓋上植物稭稈，最後覆以土層，即可把冰塊保存至炎熱盛夏。需要用時，從預留的甬道進入，隨用隨取，十分便捷。

木賽來斯，味微酸甜，氣味芳香，色似迷人之琥珀，味堪比瓊漿玉液，再加入冰塊後，在炎熱的夏季開懷暢飲，實乃人生一大快事。

阿克蘇被譽為“木賽萊思之鄉”，幾乎家家戶戶都會釀制，而且各有其風格，戶戶色殊異，家家味不同。

巴圖端來的，就是這家客棧家釀的用以招待客戶的木賽萊斯。

大口暢飲，暑氣頓消，小樓讚不絕口：“真羨慕你身邊有巴圖！有他在總能滿足口腹之欲。”

阿成看著星空，說道：“巴圖人很簡單的，一門心思的就想鉆研各種吃的。”

小樓嘆道：“有時候人簡單點，也是一件幸福的事。”

阿成轉過頭看著小樓，說道：“你雖然是個戲子，但卻是個不簡單的戲子。”

“我還是個殺手，你不知道麽！”小樓說道。

阿成笑道：“我想起我小時候，跟著曾偉奇汗打獵，我說‘大汗，我阿爸說你年輕的時候是個大英雄’曾偉奇汗對我說‘我現在依舊是個大英雄，你阿爸沒有告訴你麽’一晃那麽多年過去了，但我依舊記得他按著馬刀的手，似乎隨時要抽出刀來要把別人的頭割下來。”

小樓笑道：“我殺人，從來不割別人腦袋。‘十步殺一人，千裏不留行’，講究的殺人得幹凈利落。弄得鮮血淋漓、血肉模糊的，多不好看。人做事，就要做的漂亮一點！”

阿成說道：“這次葉爾羌的事，你做的就很漂亮。”

小樓笑了笑，沒說話。接著喝了一大口冷飲，說道：“見了道不盡的風花雪月，聽了數不清的兒女情長，經歷了講不完的爾虞我詐，你會覺得簡簡單單的，實實在在的，就挺好的。就像對姑娘們一樣，我就想安安靜靜的抱著她們，不說話，把頭埋在她們胸口睡覺就好了。”

阿成沒忍住笑：“你是在認真跟我說麽？你每天泡在妓院，就是安安靜靜的抱著姑娘……們！不說話，把頭埋在她們胸口睡覺麽？”

小樓笑道：“對啊，身體一哆嗦後，我就是這樣的。跟你說，要是真有個姑娘，像香妃那樣的，我就願意守著她歲月靜好的生活下去。”

阿成哂笑：“乾隆皇帝現在就抱著香妃，歲月靜好，現世安穩呢。”

小樓笑道：“那頭老牛，老藤枯樹，冢中枯骨，能有幾分力道。”

“乾隆皇帝現在也就30多歲，正值壯年好吧。”

“日理萬機，披星戴月，召見軍機，冗務繁雜，我就不信夜裏他還能硬的起來！”

“那得看晚上侍寢的是誰了。”

小樓又喝了一大口木賽萊斯，端起壺，自顧自的滿上，看阿成的杯中也空了，也給他滿上。

小樓躺下，雙手枕在頭後，看著夜空，說道：“以前在京城的時候，我在徽班唱戲，唱旦角，擅長二簧腔，技藝高超，也練得一身好功夫。有一位徐老爺常來看我的戲，他評價我‘宛然巾幗，無分毫矯強。一顰一笑，一起一坐，描摹雌軟神情，幾乎化境’。徐老爺是清國吏部侍郎，從二品官兒，珊瑚頂子，家中常有宴請聚會，都會請我去唱戲，一些機要秘事，也從不避我，常常讓我侍奉左右。有一天，家中無人，他把我喚到身前，問我他對我怎麽樣。我不假思索的說他就像我親生父親一樣，甚至比親生父親對我還好。接著，他問我，他的話我會聽麽。我當然說會啦！我說即便上刀山、下火海，也在所不辭。他說用不著生生死死的，只需要我聽話，讓他舒服暢快就好。我茫然不知所以的看著他。然後他掀起長袍，退下衣褲，露出腰間那話兒，讓我含在嘴裏品砸。”

阿成瞪大了眼睛，看著小樓，沒有說話。

小樓看著星空，眼睛空洞的像夜空一樣：“我呆呆的望著徐老爺。他見我沒有動靜，面目忽然猙獰起來。說出口的話，嫁出去的女，潑出去的水，有去無回。無奈之下，我只得就範。”小樓的眼神忽的淩厲起來，咬牙切齒的說道：“我把他那腥臭骯臟的那話兒一口咬下，任由他拿鎮尺打的我頭破血流，也沒有松口。”

“後來呢？”

“後來，被打的半死不活我被投進了大獄。我的師兄，就是現在的段老板，多方活動，前後疏通，才把我救出來。我也改頭換面，更名改姓，南下加入了清吟小班，輾轉於蘇杭地區，後來跟著段老板來到了伊犁。”

“那個徐老爺呢？”阿成問道。

小樓冷笑了一聲，說道：“他以後只能被動的讓人捅他的糞門眼子了。”

阿成聽罷，良久的不說話，嘆了一口氣，說道：“放浪形骸必有因。”

“浪子回頭終有時。該你說說你的故事了”小樓說道。

阿成沈思：“和你比起來，我過去的生活簡直和白紙差不多。要說故事嘛，得從我的身世說起……”

“我不想聽你的身世。我就想聽你和沙漠之狐的烏蘭圖婭之間發生的事。”

“行。不過這也還得從我的身世說起……”

離開阿克蘇，沿著塔裏木河向西南方向溯流而上，即到達英吉沙城。

英吉沙城位於葉爾羌地區西南部，昆侖山北麓，塔裏木盆地西緣；東部與葉爾羌城接壤，西南、西北與阿克陶相接，東北與疏勒、岳普湖兩地毗鄰；英吉沙城是葉爾羌城與喀什噶爾城之間的咽喉要地，是古代陸地絲綢之路的驛站，葉爾羌地區八大重鎮之一，衛拉特設軍臺於此。

眾人在此休整，阿成與巴圖在熱合曼指引下去逛巴紮。

途徑一個刀具鋪，阿成似乎想起了什麽，拉著巴圖去看刀，說給巴圖買一把新的匕首。

阿成說：“巴圖，還記得3年前，寶日格公主嫁去伊犁，我們去搶親麽，你拿著剔骨刀跟著我去的，還被阿穆爾嘲笑是‘拿著吃飯的家夥什戰鬥’，今天就給你換一把好刀。”

“其實吃飯的家夥什也挺好！”

“那就給你換一把既是吃飯的又是戰鬥的好刀！”

熱合曼仔細挑選著刀具，他對英吉沙小刀十分了解，他選好一款一尺見長的刀，遞給阿成看，說道：“這把刀由精鋼鍛造，並刻有大師傅的名字，是把好刀！”

制作英吉沙小刀的工匠，稱作“刀人”，分為刀匠、師傅、大師傅三個級別，刀匠都不在刀上刻名字，師傅級別的少有刻名字，但大師傅級別的一般都會刻上自己的名字，表示這把刀由他親手鍛造，彰顯刀的優良品質。

其鍛造過程，先是把精心挑選的鋼材鍛打成型，制成粗胚和細胚之後，用銼刀銼磨光，然後再行淬火。其中的淬火、鍛打、保養、開刃等核心工藝，皆由刀人們世代傳承，絕不外傳。

阿成仔細打量著這把由大師傅秘制而成的英吉沙小刀，但見其鋼色純正；用手撫摸刀具，其質感如同刀中美玉。刀柄裝飾有由各種銅、銀、玉、骨、寶石等拼花鉚釘，組合成晶瑩俏麗、兩側對稱的圖案。

阿成把小刀遞給巴圖，巴圖拿在手中把玩，用其削刮鐵條，但見鐵屑迎刃而起，而刀鋒卻未見崩口、卷刃。

確實是一把好刀。

刀鋪老板見客人相中，說還需要專門定做刀鞘。

刀鞘由刀人根據客人需求，參考不同的刀型，量體施材定制。有用皮具、硬木制作的，也有用銀、銅制作的，再鑲嵌以寶石，更顯尊貴。

巴圖拿著小刀，說道：“不用定制刀鞘了，我隨手拿牛羊皮一包就行了，切肉剔骨的玩意兒，鑲嵌寶石做什麽！”

阿成笑著把錢付了。

巴圖一路把玩著小刀：“有了這把刀，下次再去搶寶日格的時候，阿穆爾應該不會笑我了吧！”

關於英吉沙小刀，當地有民歌這樣詠唱：

沙漠、戈壁，是他的鐵砧

冰川、雪水，是淬火的水源

狂風、暴雪，是鍛打的鐵錘

打造出英吉沙小刀的剛毅和驕傲

削風雪於笑聲之中

斬蒼狼於大漠之上

到達葉爾羌城，阿奇木伯克阿紮提率眾熱情接待阿成一行人。

當晚，阿成找艾尼密談。

艾尼說：“阿紮提現在夾著溝子做人，老實的很，我說啥就是啥，搞的我像阿奇木伯克，而他是伊什罕伯克似的。”

阿成說：“他還是阿奇木伯克，你平時還是要尊敬他，只要無關咱們采玉的事，盡管由他好了，對了，進山采玉的隊伍準備好沒？”

艾尼介紹說按阿成的要求，召集了100人的隊伍，馬匹、駱駝、騾子、牦牛等畜力工具一應俱全。

隊伍第二天就進山了。沿著葉爾羌河溯流而上，行至昆侖山深處，在熱合曼的指引下，找到棋盤河。山高水遠，棋盤河兩岸更是艱險難行，腳下已然沒有了路，所有人都下馬，牽著牲畜繼續行進。

到達棋盤河的盡頭，地質變遷，熱合曼也不知道路線了，只是依稀記得曾經的樣子。阿成聽完熱合曼的描述，安排就地紮營，另外帶人白天四面探索山川信息，晚上在帳篷裏趴在地圖上，秉燭標記，勾畫演算，終於有了眉目。

第二天，留下50人在此留守大本營，其他人牽著牦牛，望著高山俊峰而去。

翻過了大山，涉過險溪，攀援越險之後，眼前一座大山出現在眼前，通體皆綠，這就是傳說中的石夾玉、玉含石的玉山，密爾岱山了。

密爾岱山產的玉石，是為青玉，是和田玉的一種，在和田玉中硬度最高，也極為珍貴。

密爾岱青玉，玉質細膩溫潤，玉色深重且純正一致，整體呈現剛勁之氣，寓意著基業長青，所以從古至今一直都是國璽的主要選材，歷代封建王朝的傳國玉璽多采用密爾岱青玉，因而密爾岱青玉也被稱作是“帝王之玉”。

山高路遠，路途艱險，采玉點又在絕高俊峰之上，阿成吩咐艾尼安排人采玉的時候，不必貪大圖全，只采集采成色最好的籽料，同時方便運輸即可。

在葉爾羌盤桓了1個月，阿成帶著30人的商隊，以虛負香料飾品為名，卻載密爾岱青玉為實，整裝待發。

艾尼有些擔心，哨崗稽查的很嚴，這一批玉石要繳納不少的稅，還有就是怎麽運往清國的問題，去往清國的路途都被封鎖了，現在早已沒有商販販賣玉石了。

阿成讓他不必擔心，並給了他1萬騰格銀子，說這權當是這匹玉石的采購費用，同時叮囑他安心做官，無他的指令，嚴禁人私采玉石，也不要虧待了采石工人，另外讓他組織商隊，運輸水果、堅果等特產，大張旗鼓的運往伊犁與巴特爾接洽。

阿成則親自帶著商隊，往相反的方向，向東望和田而去。

艾尼說阿成不必冒險親自率隊運送玉石的。

阿成說如果他不親自率隊，恐怕沒人能把這匹玉石運輸出去。

伊犁這邊，陳掌櫃表示要對阿成從葉爾羌返回的商隊，公事公辦，課以重稅，讓他們無功而返。

胡攸之悠然說只怕他也沒打算靠這商隊掙錢，那麽阿成的目的是什麽呢？胡攸之思索著。

沿著昆侖山一路向東，過和田、民豐、且末，就來到了若羌城。

若羌成坐落在昆侖山支脈阿爾金山腳下，塔克拉瑪幹沙漠東南緣，因其是古代羌人的一個部落得名，亦曾是古樓蘭國屬地。

若羌也被稱作是失落的世界，世界的盡頭。

若羌西北面是死亡之海塔克拉瑪幹沙漠，東南是高大險峻的昆侖山——阿爾金山山脈，只有西南面一條道路，通往且末，即阿成他們來的那一條路。

不對，準確的說應該是有兩條路。

曾經有兩條路。

曾經，在若羌城東北部，諸多河流如塔裏木河、孔雀河、車爾臣河、疏勒河等匯集於此，曾經形成了巨大的湖泊，稱為羅布泊，古稱鹽澤。漢朝，張騫出使西域歸來，向漢武帝上書：“鹽澤，廣袤三百裏，其水亭居，冬夏不增減；樓蘭，師邑有城郭，臨鹽澤”

很多人逐水草而居，定居於羅布泊，並建立了國家，是為樓蘭古國。

樓蘭古國人口眾多，頗具規模，為絲綢之路南支的咽喉門戶，它東通敦煌，西北到焉耆、尉犁，西南到若羌、且末，來往客商絡繹不絕，樓蘭因此盛極一時。

後來，由於當時塔裏木河中游的註濱河改道，導致樓蘭嚴重缺水，甚至到了要用法令限制用水的拮據境地。於是樓蘭人派兵1000人，又召集鄯善、焉耆、龜茲三國兵士3000人，不分晝夜橫斷註濱河，引水進入樓蘭，緩解了樓蘭缺水困境。盡管樓蘭人為疏浚河道作出了最大程度的努力和嘗試，但由於氣候變遷，上游來水減少甚至斷流，羅布泊日益萎縮，直至幹涸。沒有了水，人們無法再生存下去，樓蘭城成了一座空城，在成百上千年的風吹日曬中淪為了廢墟。

曾幾何時繁華興盛的樓蘭，無聲無息地退出了歷史舞臺；盛極一時的絲路南道，黃沙滿途，行旅裹足；煙波浩渺的羅布泊，也變成了一片幹涸的鹽澤。

若羌也就僅剩一條路通往外界了。

若羌東北，羅布泊地區，方圓上千裏的無人區，那裏幹旱無雨，那裏飛沙走石，那裏進得去出不來。

“這是不可能的！”得知阿成要率隊穿越羅布泊，小樓氣的跳腳。

“這是必須的！”阿成鎮定的說道“我是付過你錢了的！”

“那我也不能拿生命冒險”小樓說道。

“別人付錢讓你殺人的時候，被殺的人都是束手就範的麽？”阿成笑道。

小樓嘆了一口氣，只得快步跟上駝隊。

駝隊出發前，帶足了幹糧、水等補給。阿成嚴令眾人：每人每天，飲食必須定時定量，駱駝也是一樣。

小樓吃著幹巴巴的饢餅，氣呼呼的罵道：“早知道我就不跟你來了，我直接在敦煌等你們就好，至少也能好吃好喝，好酒好肉享受著。”

阿成笑道：“哎呦！難得你沒有說美女環繞伺候著。”

小樓艱難的咀嚼著饢餅，說道：“都這時候了，還想女人！萬不得已的時候，我連人也吃的。”

阿成笑道：“莫非你吃過？”

小樓停了下，說道：“你沒經歷過，你不知道。”

阿成笑道：“沒事，出了羅布泊就好。”

“首先我得活著出去才行！”

巴圖走過來，拿出一個棉布裹著的罐子，他掀開棉布，打開罐子，說道：“這是我準備的酸奶，冰鎮的，保存不了幾天，趕緊吃吧，用饢餅沾著吃，來！試試看！”

巴圖把酸奶遞到小樓面前，小樓狐疑的看著巴圖，又低頭瞅瞅罐裏的酸奶，掰了一塊饢餅，以饢餅做湯匙，舀起酸奶，試探著吃了一口。

只見小樓喜從眉梢起，笑逐臉頰開。饢餅混合冰鎮酸奶，在這炎熱幹旱的時節，吃著別具一般風味。

一行人清晨、傍晚行路，正午、深夜休息，不疾不徐，按部就班，逐漸進入了羅布泊腹地。

依稀能看到曾經的河流故道。河道中灌滿流沙，寸草皆無，一片死寂，偶遇有稀疏幹死的胡楊樹兀自矗立在那裏，形狀千奇百怪。

熱合曼說他們當地人稱胡楊為“托克拉克”，意為“最美麗的樹”。還說胡楊樹有三千年的生命，即生而不死一千年，死而不倒一千年，倒而不朽一千年。

錚錚鐵骨千年鑄，不屈品質萬年頌。

小樓說胡楊樹像死人。

巴圖說胡楊樹像奔馬。

阿成說胡楊樹像指路人。

15天過去了，還未走出羅布泊，水已經消耗殆盡，商隊漸漸不安起來。

中午，眾人各自想辦法遮陽避暑休息。小樓躺在阿成的臨時搭建的帳篷裏。

地表黃沙滾燙，他用手刨出一個坑，躺在裏面，這樣會涼快一些，這是熱合曼教他們的方法。

雖然涼快些了，但是小樓還是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。他坐起：“人多的地方，我如魚得水，到了無人區，我就像個傻子一樣。”

阿成閉目養神：“‘聞道有先後，術業有專攻，如是而已。’”

小樓問阿成：“還有多遠，還要多久才能找到水源？”

阿成停了停，說道：“快了，一天就能找到，最多兩天。”

小樓說道：“沒有水的話，兩天後我們就都是死人了。”

阿成沒有說話，還是靜靜躺著。

小樓看著他曬黑的皮膚，因缺水幹裂的嘴唇，說道：“剛有個想法劃過你的腦海。你沒有說實話，你欺騙我們。”

“沒有說實話，並不意味著就是欺騙。”

“那也相去無多！你這樣會害得我們所有人都丟掉性命的！”

阿成喉頭動了動，說道：“記不記得我給你說過我的師傅尤雲鶴，他踏遍衛拉特山山水水著述《西域圖志》。師傅臨終前，為了逼我全都記住，他把唯一的書稿當我面逐卷燒掉了。”

“你別給我說你沒記住！嗐！記住了又有什麽用，紙上得來終覺淺，絕知此事要躬行”小樓說道。

阿成嘆了一口氣，說道：“師傅的著作詳細，絕少差錯，水文記載更是準確無誤。那麽多卷的內容，除了其中一卷，其他的我都記全了”

“哪一卷？別給我說就是關於羅布泊的這一卷，”

“樓蘭國今無覆在也。城池荒廢，惟有空處，有優婆塞姓，可十餘家，是昔樓蘭故人矣”阿成陷入回憶當中“那一卷講的就是出入衛拉特的門戶，絲綢之路南支咽喉，樓蘭故地，羅布泊！”

小樓氣的跳腳大罵，踹飛了帳篷。

阿成對小樓說道：“再堅持一下，要是還找不到水，我們就卸下所有的貨物，準備回去吧。路上，宰殺駱駝，喝血吃肉，要是還不能走出去，你就吃我們吧。”

小樓哂笑道：“你肉那麽老，我但心會咯牙。早就和你說過，無論居家還是外出，都需要帶著女人的。女人不光是溫柔鄉，更是秀色餐，摸著柔軟，品著彈牙。”

在沒有水的情況下，商隊依舊堅持晝伏夜出的節奏，繼續行進了兩天，但還是沒有找到水源。所有人都感到幹渴疲憊、頭昏腦沈。大家不說話，只垂頭喪氣的跟著前面的人緩慢挪動著腳步，沒有精力，沒有心思去思考更多的事情。

小樓頭暈眼花，跟著阿成身後，心情愈加煩悶，問道：“阿成，到底還有多久才能找到水啊？”

阿成拖著疲憊的身子在前面帶路，他必須帶的再快一點，才能盡快找到水。

“快了！快了！馬上就到水源了！”他氣喘籲籲的說道。

這話小樓已經聽了很多遍了，現在又聽到，小樓感到莫名的火起。他一個箭步上前把阿成摔倒在地，自己也似乎用盡了所有力氣，也隨之倒在沙丘上。

小樓目光兇狠的看著阿成，說道：“你這麽帶路，會把我們害死在這裏的。你根本就不知道水在哪裏。”

後面商隊，陸續也有不少人或體力不支，或缺水暈厥在地，隊伍整個都停下了。

阿成看看小樓，又看看後面的商隊，說道：“我這麽帶路，是要把大家活著帶出去。”

太陽將要在西邊沙丘隱下，天空逐漸由藍變深藍，小樓躺著看著天，他臉色慘白，皮膚表面起皮卷起，眼神茫然的看著天：“阿成，你是個商人，商人都會考慮成本，考慮退路，考慮東山再起的”

阿成閉眼躺著，似乎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，良久他說道：“這次，我是個賭徒，是個全部身家都壓上的賭徒。”

小樓嘴角微微苦笑了下，擡起手，手裏握著黃沙，沙粒從指間漏出：“你看，你抓得越牢，沙流失的越快，這次你操之過急，用力過猛了。”

阿成微微睜開眼：“不賭一把，真不知道自己能達到什麽成就；不賭一把，有時候也真不知天高地厚。”他幹笑著看著天空。

多年前，在塔爾巴哈臺，在額敏河畔，他也是以同樣的角度望著同樣一片天空。

每每仰望這片被淚水模糊的天空

無盡的蔚藍總令人心傷

黃沙拂面，阿成微睜著眼望著藍天，苦笑。

時兮？運兮？命兮？

突然天空劃過兩個身影，咿咿叫了兩聲，朝東北方向飛去。

兩個身影從小樓的視野中消失了片刻，缺水似乎已經影響了他的大腦，等了半天他才反應過來，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，看看遠方天邊，他似乎不太確定，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，又低頭看看阿成。

阿成躺在沙子裏，嘴角咧開笑了，繼而開懷大笑，牽動幹裂嘴唇破裂出了血。

沒錯，那是兩只水鳥。

有水鳥的地方，意味著江河湖泊近在咫尺。

阿成慢慢站起身來，迎著從東北方向吹來的夜風，他似乎已經聞到了水的濕氣。

湖泊在不到兩裏地遠的位置，水質不鹹也不淡，眾人撲倒水邊開懷暢飲，口感並不佳的水此時飲來，感覺猶如瓊漿玉液。有人甚至喝水太急太飽，導致胃部不適，疼的蜷縮在地上打滾。

商隊陸陸續續都來到了湖泊邊，安營紮寨，湖邊有很多水草。枯木，大家點起了篝火，巴圖甚至捕了3條魚，大家嘖嘖稱奇。巴圖燉了一大鍋魚湯，眾人喝的津津有味。

商隊需要在湖泊邊休整兩天，補充體力，補充水源。清晨，巴圖在湖邊捕魚，遠遠的望見湖中心漂著一頁扁舟，他急忙提著魚奔回找阿成。

商隊被熱情的迎進村寨，村長在前向阿成介紹這裏的風土人貌。

這是一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村寨，坐落在湖泊西北角一處沙地上。村寨大門上雕刻有魚的圖騰，兩邊分別是陰陽門，左門雕刻有男人的**，右門雕刻有女人的**，進門的時候，男子進左門，女子進右門，出來的時候，所有人都要從右門出來，表示對女性的生殖崇拜。兩邊門上同時雕刻有男子在追求女子，男女嬉戲合巹圖等，代表著對忠貞愛情，對性福生活的向往。

村長招呼大家在湖邊沙地上席地而坐，他說他們是羅布人，是樓蘭古國的後人，為了躲避戰亂，隱居在這沙漠深處，千百年來，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。

阿成想起了《西域圖志》中卷一的介紹“樓蘭國今無覆在也。城池荒廢，惟有空處，有優婆塞姓，可十餘家，是昔樓蘭故人矣。”

羅布人在沙漠中的海子（西域這邊稱呼湖泊為海子）邊打魚狩獵，種莊稼，保持著自己獨特的風俗習慣，羅布人最喜歡吃的就是烤魚。

羅布人在河裏打漁時，通常乘坐一種他們稱之為“卡蓬”的獨木舟，是用胡楊樹鑿成的小船。捕魚時使用魚叉，這是種很考驗人的眼力和手力工具，不是一般人能夠熟練使用的，不過卻是羅布人的強項。一個羅布人的使用魚叉用不了多長時間，就能捕上好多條魚。他們一次不會捕殺太多，夠一頓飯的就可以了，然後就可以開始制作一種特別的烤魚——羅布烤魚

把魚剖開清洗幹凈，用紅柳木制作成大小木釬，小木釬把魚身撐開，大長木釬把整條魚穿好，撐開的魚造型比較別致，就像張開了翅膀的飛鳥一樣。之後在沙漠裏用樹枝生火，並不是把魚放在火苗裏烤，而是等樹枝燃燒變成火炭，再把穿好的魚斜插在火炭旁的沙土裏，用火炭的餘溫來烤魚，魚撐開的肚子朝下，這樣烤的魚受熱均勻，不易烤焦。

等烘烤至魚油開始茲茲地往外冒時，誘人的魚香開始飄散，魚肉變成金黃色，這時抹上細鹽、孜然、辣椒粉等調料，最後撒上當地湖邊特有的一種植物花粉制成的調料，讓人垂涎欲滴的羅布烤魚就制作完成了。

這種沙漠裏的羅布烤魚，吃起來既有普通烤魚的香味，又有紅柳的清香，外焦裏嫩、肥美異常。

巴圖在一邊認真的學習觀摩羅布烤魚的制作，時不時的幫忙打下手。

商隊在羅布村寨盤桓了兩天，補充了給養，準備再度啟程。

羅布人對阿成隊伍攜帶的生活工具很有興趣，火石、鍋、碗、瓢、盆、刀具、調味料等，阿成任由他們挑選，都贈送給他們。

在村長家，阿成看到一塊刻有漢字的石碑帖，仔細的端詳著。村長說這是在幾十裏地外的沙漠中撿來的，放在家裏當桌板用，看阿成喜歡，就送給他了。

巴圖則帶了很多羅布花粉上路，小樓笑他盡帶些沒用的東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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